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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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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煙走出小區,停了一下。

水珠順著肩頭滑,脆弱又鋒利,布料吸在身上,裹攪著神經。

回去的路上,夜寂靜,有聲的,無聲的,在她這裏都過濾了。

直到房門落鎖,她才感到。

吵。

真他媽吵。

陸煙翻箱倒櫃,將香煙存貨全倒出來。坐在地上,背靠著墻。

她抽煙很兇,一根接一根,她抽半根,空氣抽半根。

思路斷斷續續,像落單在荒山野嶺的旅人,所有辨別方向的法子都無用。

房間扭轉成巨大漩渦,陸煙越掙紮,陷落越深。

突然大打一束光,她掃一眼,冷不丁瞧見角落蜷縮的女孩。

周圍一群魑魅魍魎,鼻歪眼斜,嘰嘰喳喳,叫聲像過沸水的雞。

女孩披頭散發,對著他們,更似指著虛無,笑意癲狂。

你們憑什麽獨善其身。

她瘋魔般控訴,一遍遍哭嚎,而自始至終,只有她一人墜入阿鼻地獄。

他們看戲,笑小醜猙獰醜態畢露。

陸煙看戲中戲。

比4D電影還真實。

那叫聲從四面八方,密密麻麻精準無誤紮進陸煙大腦皮層。

她看了很久,直到光束消隱,白晝變成永夜,黑暗鋪天蓋地。

女孩仍在尖叫,精神狀態逼近臨界點,那些人再笑一會兒,她恐怕就翻窗跳樓了。

陸煙忽然動身,穿過人群,抱住了她。

空的。

陸煙沒來得及反應,哀叫磨刺為淒厲的剎車音,她捂住耳朵,被迫躬身。

下一秒,灼熱燙傷扯她回現實。

哪有人。

她仍在原地。

“操!”她狠甩掉煙,手背蓋上額頭,仰面靠著墻。

夜太深了。

她不該走的,離開也應該去會所。

她覺得以毒攻毒的方式,老套至極,但有用。

身和心,有一個,要先死。

緩了會兒,陸煙順著墻慢慢站起來,頭發暈,渾身冒虛汗,可能是水,她衣服沒換。

陸煙從床角撿起碎屏的手機,壞的嚴重,外屏直接破碎。她喝完酒一時沖動,竟然還能用。

字歪歪扭扭,她找到覃昀手機號,強撐著發完信息。又扒出板安定片,扣了兩粒生吞,倒頭就睡。

雨沒有停,似乎漂泊一整夜。

不可避免沖刷掉什麽,再帶來點什麽。

等天光雲影徘徊,舊時人總覺恍如隔世。

*

第二天,晴空萬裏。

急促敲門聲打亂難得的平靜。

很快,門裏傳來腳步聲,一深一淺,緩慢沈重的拖著有些強壯高大的身軀。

門開,覃昀淡淡掃了眼他的右腿。

柯以橋神色覆雜地看著覃昀,“一夜沒睡?”

覃昀抹了把臉,疲憊掩不住,眼底黑青。

柯以橋把門敞開,無奈說,“進來吧。”

覃昀長腿一邁,一屁股坐在沙發,兩條腿自覺疊翹大理石茶幾。

柯以橋接完水轉身,看看添了自然無公害泥土的桌面,嘆口氣,“待會兒收拾完再走。”

覃昀點根煙,下巴極輕擡了一下,薄煙急促鉆出。

他總是這樣,事情全憋心裏,旁人不問就死撐,有些人,天生倔得像塊石頭。外頭看完好無損無瑕似玉,其實內裏百孔千瘡。

柯以橋想起覃父覃母的葬禮。

潦草的根本稱不了葬禮,他家窮得連墓都買不起,錢是他墊的,親戚一個沒來,後來逼問覃昀才知道是他故意,他想讓他們安安靜靜的走。

世上最難莫過於感同,覃昀那時也剛十七,他怎麽扛過去的,他無從得知。他的痛,全在堆砌的煙頭裏。

和風縣就那麽大點,年輕人都去大城市討生活,剩下些,捕風捉影更加輕松。

下葬隔天,覃昀就離開了,只是每月會寄十萬塊錢,拜托柯以橋找人打掃老宅。

柯以橋很久沒見他如此沈默了。

他坐回電腦前,無意碰到鼠標,網頁左上角有張照片,是娛樂新聞配圖。

女人夾著香煙,眉梢眼角挑著冷,厭世卻不絕世。正跪坐在男人雙腿上,紅唇微闔,目光落在遠處。

仿佛脊柱過電,柯以橋頓了頓,“說吧,怎麽了?”

覃昀反問,“你腿怎麽樣?”

“還行,陰天會疼。”當時敵眾我寡,柯以橋被人用鐵鍁偷襲,後腦勺直接挨了一棍,再醒來右腿便吊著石膏。

不是好事,柯以橋掰回話題,“你找到她了。”

這個“她”令覃昀片刻楞神。

柯以橋捕捉到,乘勝追擊,“多久?”

“沒多久。”

柯以橋說:“既然找到了,那就把手裏的資料發出來,我認識娛樂圈的人多了去,隨隨便便,那女人立刻身敗名裂。”

覃昀早想過這種利落幹脆的方式,這是原來的計劃。

他得到消息,在酒吧蹲點半個月,他摸清她習慣。只是他從不主動,因為他知道她會找到他。憑借女性最原始的天賦,和直達深處的欲望。

他也確實等到了。

或許就同陸煙說的,他內心抗拒,所以那晚他沒跟她做。

他思考過於久,柯以橋瞇起眼睛,“你不會看上她了吧。”他嘖舌,“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。”

覃昀瞥他一眼。

柯以橋集中註意力在照片,刻意忽視他,“我說上次那個女孩找你,你理都沒理。人家每天送吃送喝,好歹委婉點,人走的時候梨花帶雨。確實太清純了,跟你這老油條混吃虧。”

覃昀踹了一腳茶幾,在地板劃出尖銳聲響。這是爆發邊緣。

和韓汀的事在娛樂圈沸沸揚揚,陸煙如果攀上高枝,再拉下來要費點力。

昨晚她把錢轉回來,加上那句話,意思明顯,和他杠上了。覃昀撚滅煙,“現在弄太便宜她了,再玩玩。”

柯以橋欠嗖嗖地挑眉,“我看你是精蟲上腦,知道你現在像什麽?”

他心裏明鏡似的。

覃昀猛地起身,三兩步邁到柯以橋面前,兩手撐著桌面,傾身,壓迫感滲出來,譏誚道:“說好聽點她就是個/妓,飛上枝頭變鳳凰,她配嗎?”

“你——”他神情太過陰冷,柯以橋話到嘴邊又咽下。

——你是在說服我,還是說服自己。

窗外偶有鳥啼,天明得似塊鏡子,襯著狠和愛都那樣清晰。

對峙之下。

柯以橋氣勢上敗陣,“我勸一點,別把自己玩進去。”

他敲了敲屏幕,“蛇都危險。”

覃昀狠狠咬牙,低罵了聲,對他說:“走了,過幾天我回去看看。”

風蕩進這間房子,不知道海面平靜之下,是否正滌動著暗湧。那茫茫薄霧遮住又吹散開後,浪潮有多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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